【油畫頭條】曾梵志:我很反感外界不斷討論 我的油畫價格
曾梵志在工作室創作


1830年至今No.1, 297x370cm, 布面油畫

1830年至今No.2, 297x370cm, 布面油畫

1830年至今No.3, 297x370cm, 布面油畫

1830年至今No.4, 297x370cm, 布面油畫
該畫在盧浮宮德儂廳與大師原作并列懸掛在同一面墻上展出
(長江日報 特派記者 宋磊)3月9日,“曾梵志·盧浮宮計劃”在北京香格納畫廊開展。這是藝術家曾梵志近5年在國內舉辦的首次個展。展品有他在巴黎盧浮宮與德拉克洛瓦《自由引導人民》對話之作《1830年至今》,還首度曝光了他同期創作的另3件同題作品。
日前,曾梵志在北京的工作室里接受了本報的獨家專訪,講述這幅作品和展覽的臺前幕后。他表示,近年來,他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參與高質量展覽上?!白髌放某龈邇r,是我無法左右的,過于頻繁的市場新聞甚至干擾我的創作。學術展覽能讓我進步,‘天價’卻不能?!?
能打掃盧浮宮百年積塵是一種榮幸
1830年,為紀念法國七月革命,法國畫家德拉克洛瓦創作了油畫《自由引導人民》。這幅畫成為法國民族精神的象征,也是盧浮宮鎮館之寶。184年后,曾梵志應邀以此作品為母題進行再創作,取名為《1830年至今》。
他閉關1年創作了同主題的4幅畫。去年10月22日,《1830年至今》作品第4號在盧浮宮德儂廳與大師原作并列懸掛在同一面墻上展出。
《1830年至今》與《自由引導人民》尺幅等大,原作中自由女神形象變化為一尊白色的雕像,雕塑四周是一片廢墟和遺跡,背景人物都被亂枝般的線條替代?!皼]有生命,沒有人煙,在我看來,這也許就是自由的終極狀態?!?
盧浮宮博物館重新規劃了德儂廳的布置,二百多年來首次調整展墻格局,將曾梵志的繪畫與原館藏并置在一起,以形成一次當代與古代、東方與西方的對話。
德儂廳的墻面有上百年歷史,甚至從未清掃過。興奮之余,曾梵志借來一件工作服穿上,用撣子打掃展廳墻上的古老灰塵。“能打掃盧浮宮是一種榮幸。掃去那些陳積百年的灰塵,對我來說,意義非凡。”
《我的祖國》樂聲中創作“亂筆”
曾梵志畫《1830年至今》,采用了其標志性的“亂筆”風格?!皝y筆”是他2004年開始創作的系列。去年,“亂筆”作品《無題》在湖北美術館展出,備受關注。
“畫這張作品,我忘掉了技巧,知道了什么叫‘心手合一’”,在工作室,曾梵志為記者播放了《無題》的創作錄像:伴隨斯美塔納《我的祖國》激昂的旋律,他用筆在畫布上隨性涂抹,一張作品從凌亂的筆觸轉化成細節豐富的畫面。
“亂筆”系列,緣起曾梵志的一次手傷。
2001年春天的一個晚上,曾梵志去關工作室沉重的大鐵門,一不小心,右手大拇指夾進門縫?!翱p了6針”,曾梵志指著疤痕說,“當時右手什么都不能做。但不讓我畫畫怎么行?我用左手畫”。
左手作畫帶給曾梵志一種奇特的感覺?!白笫植煌5爻鲥e,但所有的錯誤疊在一起,畫面又如此特別。太有意思了,這個發現讓我興奮”。
“亂筆”之前,曾梵志畫了10年“面具”系列,但他毅然拋下,再不回頭?!爱斘腋杏X毫無樂趣時,我會立即停止。我不想用另外的10年再重復說一件事兒,這是在浪費生命。”
而對“亂筆”,曾梵志“興趣正濃”。
個人收藏甚豐,正籌建美術館
曾梵志酷愛收藏藝術品。2013年4月,他曾帶自己收藏的三十余幅世界大師手稿回母校湖北美術學院展出。有消息稱,他曾花3000萬元人民幣,買了一件法國國寶級藝術品;他收藏的各國國寶級藝術品多達幾十件。
前不久,他要建私人美術館的消息不脛而走,傳說他要“投入數億巨資建一座超牛的美術館”,由日本著名建筑設計師安藤忠雄設計。
“不能叫‘我的’私人美術館,是我個人籌建的公共美術館”,曾梵志認真地更正,“這座美術館是非營利性質,是一個推動公共藝術教育的平臺。美術館不以收藏為主,也不為了展我的作品”。
“辦美術館是我的一個夢。我希望中國有一個有意思的美術館,一個能認真研究、認真辦展的美術館。”曾梵志透露,籌建中的美術館將命名為“元美術館”,它的前身是元·空間,也是非贏利藝術空間。“這個空間不賣畫,只做展覽。以后美術館也一樣?!?
“我比較偏愛紙上作品,我認為那些筆觸帶著歲月的痕跡”,曾梵志說,他的收藏標準首要是自己喜歡,然后是對自己有影響的藝術家的作品?!拔蚁M@些收藏最后能系統性地定期展覽,為公共美術教育出一份力?!?
《自由引導人民》對我影響至深
訪談 特派記者宋磊 發自北京
讀+:《1830年至今》之前的“亂筆”系列中,你也曾重畫丟勒的素描手稿。似乎你喜歡重畫經典?
曾梵志:我有機會看到丟勒的手稿原作,它很小、很精致,而且沒有被藝術家轉化為架上繪畫。我想用我的方式去幫他完成作品。將巴掌大小的手稿,轉為兩人多高的油畫,將簡單轉為復雜,這是一種有意義的嘗試。
讀+:盧浮宮偉大作品眾多,為何選擇《自由引導人民》?
曾梵志:這幅作品對我影響至深,我非常欣賞它。
第一次看到這幅作品是在1985年。它印在歷史教材上,只有郵票大小,卻吸引我凝視良久。占據畫面中心位置的是半裸的自由女神,對上世紀80年代的保守的中國人來說,她是一個驚世駭俗的形象。就我而言,這是繼維納斯之后,我所接觸到的第二個裸體的女性藝術形象。
1990年,我進行畢業創作《協和三聯畫》。在這組作品中,我描繪的都是真實的日常生活,刻畫人物的方式卻又是完全主觀的。這種將思考與現實結合起來的方式讓我擺脫了創作風格的束縛。這應該歸功于《自由引導人民》帶來的啟發。
1995年,我在盧浮宮第一次看到了原作,又一次被深深打動。在盧浮宮所有的古典油畫作品中,它帶來的視覺沖擊是最強的。
讀+:有過別的選擇嗎?
曾梵志:當盧浮宮確定“古典與當代對話”的主題后,我當即決定重畫《自由引導人民》。然而,《自由引導人民》隨后被拆借到盧浮宮分館展出。無奈之下,我被迫選擇重畫席里柯名作《梅杜薩之筏》。
雖然《梅杜薩之筏》也是一件偉大的作品,我也有把握去重畫,但最想畫的還是《自由引導人民》。我動力不足,畫稿草圖也遲遲沒有產生。
巧的是,2014年年初,在盧浮宮策展團隊的努力下,《自由引導人民》從分館搬回到德儂廳。我立即投入《1830年至今》的創作。
我不愿像古典畫家那樣作畫
讀+:如何“重畫經典”?
曾梵志:《自由引導人民》中的“自由女神”幾乎成為經典,對她的描繪不能走形。另外,原作中構圖幾乎完美,人和物的形態形成的幾何圖形,如同黃金分割,這些特質需要表現出來。
在第1版中,我希望盡量不要破壞原作的造型結構,因為這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。這一版本70%-80%遵從了原作,我希望它擁有一種古典的韻致。
創作臨近尾聲時,一天,我盯著自己的作品,突然發現自己被眼前的圖像禁錮了。于是,我緊接著創作了3個版本。這3張作品與原畫區別更大,用筆用色更加自由、大膽。其中,第4版色調最為鮮亮。
讀+:從色彩上看,《1830年至今》比原作跳躍、鮮艷,為何有這樣的偏離?
曾梵志:古典繪畫在它所產生的時代和我們今天不一樣,影響古典大師的只能是前代的繪畫。我們所處的卻是一個五光十色的時代,影視、圖像、電子科技及各種媒介給予我們更光鮮的觀感,想不受影響幾乎不可能。這種色彩的偏離是一種情不自禁。
另外,我也不愿意如古典藝術家那樣作畫,因為古典大師已經把古典繪畫推到一個高度,表達已經很充分了,當代藝術家沒有必要重復,這樣很無趣。
讀+:創作過程是否艱苦?
曾梵志:為達到最佳的展示效果,我對工作室進行局部裝修,將工作室一側的3面墻刷成了土紅色,與德儂廳墻面色彩一致。畫面中,所有的顏色和紅墻都應該能產生對比關系。
創作進入關鍵期時正值盛夏,為了保證色彩銜接順暢,畫面需要“保濕”。我不開空調,在酷熱中作畫。創作過程很艱苦,但充滿興奮和激動。
對創作而言,市場的聲音是干擾
讀+:你被稱為“中國最貴的藝術家”、“亞洲最貴藝術家”。這樣的頭銜,對你來說,是壓力還是動力?
曾梵志:談不上壓力,更不是動力。外界對我作品市場價格不斷討論,對此,我很反感。
我很少探討市場問題,也不關心。對我的創作而言,各種關于市場的聲音是一種干擾,如何排除雜音,讓自己心無旁騖地作畫?我一直在思考,在修煉。
讀+:難道你不覺得,市場價格是對藝術家創作的一種肯定?
曾梵志:說到對我的肯定,我更想在一個展覽上,作品被大家欣賞、認可。比如,在巴黎市立美術館舉行的個人回顧展,看到法國觀眾那么喜歡我的作品,主動與我交流,讓我很欣慰,這才是真正的肯定。
讀+:很多國內受眾,是從作品的拍賣價格了解到你的。
曾梵志:是有這個問題,不能怪受眾,我要檢討自己。今后我將在國內多做一些個人藝術回顧展,讓更多人對我有真正的認識。這樣,他們會把對我關注的中心從價格轉移到藝術上。
讀+:你的創作規劃會不會被市場或評論左右?
曾梵志:不可能有什么規劃。市場和學術都不可能考慮。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。違心的創作就是對不起自己。
讀+:如今,中國藝術家頻頻走出國門,在國外辦展覽。出國辦展對中國藝術家是否很重要?
曾梵志:在國外展覽的確是個機會,讓外國人能了解自己。但不要以為,跑到海外辦展,亮個相就一定能怎么樣。簡單地辦個展覽,沒有意義。
對于走出國門,藝術家不要考慮太多,應沉下心來,搞好創作。中國藝術家需要的是尋找能夠懂你、愿意讀你的觀眾,而不是盲目出國。找對觀眾,在國內辦展也行。
“我一直是武漢藝術家”
在北京草場區藝術區,曾梵志的工作室隱于一個畫廊的后院。
這是一間如同廠房的大畫室,但絕無藝術家畫室常有的凌亂,也聞不到一絲刺鼻的油彩氣味,文玩擺件、書籍畫框,一切都放置得干凈、整齊。沙發邊一尊不銹鋼藝術暖爐,泛著火苗的紅花。
曾梵志如約出現。“你是武漢的?”他用純正的武漢話與記者攀談?!澳阕∥錆h哪里?”“那個地方我熟得不得了?!彪S和、平易,就像一位街坊鄰里,記者心中的顧慮被慢慢打消?!拔液荛L時間沒說過這么多話了!”曾梵志笑著說。
曾梵志說,過去一段時間,他留意到武漢媒體對他的關注,“武漢人對我的創作、生活一直很關注。盧浮宮辦展回來,我很想和家鄉的朋友們分享一下此次的經歷”。曾梵志助手在一旁說:“在巴黎辦展期間,曾老師不止一次地提到兒時在武漢的經歷。”
1985年,曾梵志來到北京,連續看到勞申伯、趙無極、伊夫·圣羅蘭的3場展覽,大開眼界,萌生北京追夢的念頭,“我想離美術館近一點”。時隔30年,再看武漢,他說:“現在,武漢大不一樣了,有很多優秀藝術家,美術館、美術展都很多,藝術鏈條運轉得很好?!?
“每年春節,我都會回武漢,和畫家朋友們聚聚,也會畫畫。”曾梵志說,武漢的經歷造就了他的藝術,“武漢記憶”一直貫穿在他所有的創作中?!皼]有武漢的經歷,就沒有我的今天,我一直在說,我是武漢的藝術家?!?